現實／虛構

　　這是我上個月寫的文章，某種意義上還滿失焦的，因為文章重點集中在「性
別議題」之上，在書寫的過程中，其實不斷地質疑自己是否對文本進行過度的詮
釋。正因為如此，希望能夠聽聽其他人的想法。

　　看過《富豪刑事》這齣日劇的朋友，對於筒井康隆的名字應不陌生，想必也
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但是，早在《富豪刑事》之前，筒井老師就有作品獲得改
編登上螢幕，那就是〈穿越時空的少女〉。除了推理小說外，科幻小說亦是筒井
老師擅長的文類，實際上，他就是以科幻小說出道，並擠身知名作家之林。

　　此次，獨步文化出版的《穿越時空的少女》，總共收錄包括〈穿越時空的少
女〉在內的三篇短篇小說。結構嚴謹，節奏明快，氣氛轉折拿捏地恰到好處，是
相當不錯的短篇創作。筒井老師多次在訪談中表示，寫作青少年小說對他而言是
件苦差事，但在這三篇小說中，仍然巧妙掌握中學女生青澀恬淡情愫之神髓，僅
管，「科幻」元素是原著的主軸，但也為「戀愛」留下不少想像空間。

　　〈穿越時空的少女〉

　　芳山和子在理化教室昏倒後，發現自己竟有了「時間跳躍」的能力，在老師
的建議下，她決定利用它回到過去查明真相，找出那記憶中香味的源頭…

　　故事進行到一半時，曾試著推敲結局，得出一個老套的結論，於是，直接翻
到最後一頁，看末尾是否真是這麼一回事。事實證明，自己果然還是太嫩，對於
時空旅行的因果關係想像，始終停留在「銅鑼衛門」或者「回到未來」的循環模
式。末篇〈無止境的宇宙〉又再次提醒我，在科幻小說的領域中，我是個超級菜
鳥。隱約可聽見，筒井老師對著我說︰「まだまだだね！」

　　懸疑性的開場，引人猜測和子如何踏上時空旅行之途。隨後，筒井老師安排
一段張力十足的體驗過程，讓劇中人物和讀者們意識到時空旅行的事實。最後，
意外的結局及相伴而來的那令人惆悵的失落哀愁，為這篇小說劃下完美的句點。

　　讀完之後，覺得它相當適合改編成電影或戲劇，果不其然，在日本這已是被
多次改編的經典作品，最新一作就是《跳躍吧！時空少女》。對於科幻小說，或
者「時空旅行」的題材，並不特別感興趣，儘管時空旅行的因果關係，是個會吸
引我注意的哲學問題。所以，時空旅行的部份，不是我喜歡這篇小說的主因，讓
我欣賞的反而是那淡淡的戀之芽與那惆悵的結局，誰說少年不識愁滋味呢！

　　終雖愁，情更堅。情堅，希望永隨。這正式我期盼的情感烏托邦，理想的愛
的形式啊！

　　（總覺得有一天會有一個很棒的人出現。那個人認識我，而我也認得那個人
……）

　　﹙至於對方是什麼人、何時會出現，我不知道。不過我們一定會見面。那個
很棒的人……，總有一天……會在某處出現……﹚

　　〈惡夢的真相〉

　　本篇小說寫作的當時，科幻小說在日本仍是屬於少數人的文類，筒井老師擔
憂科幻元素太強烈的小說無法獲得青少年的共鳴，於是添加不少懸疑推理成分，
也因此〈惡夢的真相〉是三短篇中，我最喜歡的一篇。

　　對昌子而言，這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比面貌猙獰的般若面具，讓她更害
怕了！同時，昌子年幼的弟弟芳夫也因為總是恐懼著什麼，而在半夜不敢一個人
去上廁所。疑惑的昌子，決定探尋自己的過去，找回一段失去的回憶，將恐懼的
根源挖掘出來……

　　恐懼源於未知，如果能明白恐懼的原因，或許，我們就能戰勝恐懼。本篇便
是依循此一理路而開展的故事。相較於昌子的恐懼探源之旅，弟弟芳夫的遭遇更
讓我感到興趣。一方面，是芳夫兩次恐懼的原因，都有種無厘頭的感覺－雖然，
第一次還滿佛洛伊德的。一方面，是有關芳夫男子氣概的描述，昌子弟是個被欺
負也不會還手，總是與女孩們玩扮家家酒遊戲的男孩，而故事的最後，以他重拾
男性身份而告終－他終於還手－他「正常」了。

　　昌子路線的恐懼探源之旅，循序漸進、抽絲剝繭地進行著，是貫串全篇的主
軸。從文中所給出的線索，讀者多半能推測出之後的發展，「罪惡意識」讓昌子
畏高又對般若面具有著莫名的恐懼，找出那個將罪惡感深植於昌子內心的原初事
件，正是旅途的終點。雖然過程還算曲折，保持一定的懸疑性，但吸引我的，仍
舊是昌子表現出的那種少女情懷。當然，在這邊我還是要表示一下對於性別問題
的敏感度，身為一個異男，並非因為這是少女情懷真實的呈現而嚮往之，而是對
於異性戀霸權建構出來的女性圖像沒有抵抗力，簡單說，就是從於主流，但我認
為只要我知道它不是「唯一」的「真實」，就無須放棄對此一圖像的愛戀。

　　但是，芳夫「男子氣概」的部份，我就覺得有點不妥，當然考慮該篇創作的
時空－而且，若筒井老師不是在反諷－，此一鋪陳並不意外，也不該過於苛責作
者﹙當然，我無意於此﹚。然而，由於是當下的閱讀，若無任何覺察，就說不過
去了！要不要譴責作者是倫理問題，這是一回事；問題需不需要討論，這是性別
意識的問題，又是另外一回事。我認為後者是必要的，如同前段，至少要意識到
「男子氣概」的潛在問題。我想關鍵還是在於最後的「正常的回歸」，芳夫最終
撞到了總是欺負他的小弘，藉由「打架」迎回他的男性地位。我明白這是一個社
會實作，在日本社會的性別文化結構下，很難期待芳夫在當時會有其他的抵抗策
略，很諷刺地，若筒井老師讓芳夫採取其他抗爭方式，抵禦主流性別刻板印象的
壓迫，這搞不好就成了超現實小說，或者「科幻」小說了！但是，正因為後者不
該是種做了反倒顯得荒謬的事情，才要特地凸顯芳夫一線可能有的性別問題。

　　我雖喜歡這篇小說，但也不會忘記當中的問題，唯一值得商榷的是，筒井老
師是否有反諷的意味，如果是的話，那就可以毫不猶豫地擁抱它了！

　　〈無止境的宇宙〉

　　〈無止境的宇宙〉是篇科幻味十足的短篇小說，同時是《穿越時空的少女》
中最能顯現筒井老師諷喻筆法的一篇，但上一小節我所提的兩個問題，「少女情
懷」和「男子氣概」也在這篇中結合在一起。

　　暢子回家的路上，會出現惡意騷擾別人的不良學生。這一天，暢子與懷有好
感的男同學史郎走在回家的路上，果然又遇到這群不良學生，出聲要求騷擾者離
開的史郎被毆倒在地，但自始至終史郎都沒有還手……暢子對於打不還手的史郎
有些生氣，因為他完全沒有展現該有的男性氣概。然而，回到家的暢子，想到史
郎受傷的情況，還是決定打電話關心一下情況，就在這時候，意外發生了……

　　本篇採用多元宇宙的概念，有無數個存在於不同時空中的「你」。暢子在意
外發生後，到了一個不同的時空，一開始她還沒有發現，但很快地就察覺到不對
勁，她發現這個時空的事物與其心所期盼的世界是一致的，但顯然這不是原來所
生活的環境。當她發現她所嚮往的世界並不盡然如想像中美好－這個時空中的史
郎雖然打架會回手，有「男子氣概」多了，但似乎過了頭，變得很殘暴－她開始
想回到原來的世界…

　　結尾很有趣，這安排有種淡淡的黑色幽默。「打架」與「男子氣概」似乎又
被劃上等號，而這次是藉由「少女情懷」而連結。當然，這故事的情節，會讓我
開始懷疑筒井老師是不是真的認為「打架」是展現「男子氣概」的方式，並且強
調「男子氣概」，但是裡面的暢子似乎滿符合異性戀男性霸權建構出來的女性圖
像－不聰明、對機械不熟悉，渴望男性保護。不過保守點談，這篇主要強調的是
「自己所期盼的未必是美好的」，無法完全推論筒井老師有意顛覆主流對於「男
子氣概」的強調，至於我的另外一個觀點也可能有過度詮釋的可能，那就是將男
性受「男子氣概」的束縛歸咎在女性期待上，換句話說，否定了「男子氣概」，
但那是因為這是女性錯誤期待所造成的，而忽略兩者其實都是同一結構的產物。

　　由於，我不瞭解筒井老師對於性別問題的看法，所以有關性別的論述，都是
我個人的解讀，因此這只是我個人對於此書的一些質疑，沒有足夠的資訊供我判
斷，無法也無意裁奪作者的功過。但是，歡迎各位朋友提出不同的看法。

　　整體而言，這是本輕鬆易懂，還算精彩的作品，但對我而言，就是消遣用的
小品，雖然喜歡，但不到愛不釋手的程度。但就其內容的知識含量，我認為是足
以好好討論一番，所以不要以為我將它視為純粹的娛樂小說－但我也不覺得娛樂
小說有什麼不好的就是。


評分：★★★
評語：輕鬆有趣，但情節發人深省，不錯的科幻小品。

Powered by ScribeFire.